眾人眼睜睜看著連翹在陣法里掙扎，她美艷的外皮似被火焰燙化了般一層層剝落，都說千人千面，而她這副軀殼卻有許許多多的面孔，每一張皮剝落后，都是一副嶄新面容。

    一張熟悉的臉閃過，青葵瞳孔睜大，捂住嘴喃喃道：“我見過那張臉?！?br/>
    青啼：“誰？”

    青葵：“父皇曾經(jīng)帶回來的一個(gè)姐姐，我跟她說過話，她、她只比我大兩歲……”

    話音漸漸散去，青葵咬著唇，后面的話怎么也說不下去了，氣氛再度陷入沉默。不用想，他們的父親是什么德行他們最清楚，這大概又是妖王做的孽。

    連翹似覺得掙扎無果，放棄了反抗，她抬頭仰望天際，仿佛看見了霧靄之中層層疊疊的紅楓，那位大人獨(dú)愛紅色，魘山從此四季如霞，漫山遍野全是火燒一樣的楓紅。

    小沙彌踩過水洼，童音焦急地喚著她的名字，“連翹姐姐，你要走了嗎？大人會(huì)傷心的?！?br/>
    她回身，摸了摸他光禿禿的腦袋，話音里滿是喜悅，“姐姐要跟那個(gè)人回家了，他答應(yīng)要照顧我一輩子的，我不能繼續(xù)待在魘山了，荼彌，你要來蒼鷺山找姐姐玩呀?！?br/>
    荼彌面上閃過不舍，拉著她的衣袖不肯讓她走。

    “荼彌，松手。”清冽的聲音穿過楓林，荼彌猶豫著，還是聽話地松開了手。

    恍然間，她似乎看到了紅楓之中艷麗無雙的少年，他最愛潔凈，卻任憑細(xì)雨打濕他的墨發(fā)，他的笑意掩藏在雨幕中，竟罕見的同她說著道別。

    時(shí)至今日，她終于明白那笑里的含義，那位大人在嘲諷她的蠢笨無知。

    最后一層皮剝落后，連翹只剩下了一副沒有血肉的骨架，瀕死前，她發(fā)出凄厲的怪笑，笑中似夾雜著悲鳴。

    “我悔呀……大人，連翹知錯(cuò)了……我、我想回魘山了，您帶連翹回去吧……”

    悲聲傳入天際，她化作一縷青煙，夜風(fēng)散過，將罪孽的痕跡抹除得一干二凈。

    青楓緩緩跪坐在了地上，他神色呆滯地盯著那塊空無一物的青磚，仿佛魔障了般，低喃著‘沒了’。

    沒了，什么都沒了。這個(gè)世上唯一對(duì)他好的人已經(jīng)消失了，連翹似乎從來沒有存在過，仿佛一切全都是他的臆想。

    “二哥?！鼻嗫苌龠@么叫人，青楓僵硬轉(zhuǎn)頭，撞見青葵臉上的擔(dān)心，只覺得諷刺。

    “你們滿意了吧？”

    “滿意什么？”青啼走到他面前，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，“青楓，你為什么要這么做？”

    青楓倏地面色猙獰，狠狠瞪向青啼，“從小養(yǎng)尊處優(yōu)的你沒有資格批判我。我殺的都是欺辱過我的人，是她們先做錯(cuò)了事，她們不該死嗎？”

    母親死后，他時(shí)常聽人提起，妖王昨日帶回了哪個(gè)新人，今日又封了哪位娘娘，妖王有多么寵愛他的大兒子和小公主。而他呢，他和母親居住的小小宮殿無人問津，如同墻邊野草，誰都不會(huì)注意。

    那些見風(fēng)使舵的下人們將從別人身上積攢的怒氣發(fā)散到他身上，他食不果腹，被□□打腳踢，數(shù)九寒冬被關(guān)在門外，他以為他要這樣凍死在野地里了，是連翹救了他。連翹雖然是只披著人皮的惡鬼，卻比這冰冷宮殿里的所有人都要溫暖。

    青啼眉頭緊鎖，厲聲道：“可你同時(shí)也幫助那個(gè)女鬼殺了許許多多無辜的人，你還覺得自己沒有錯(cuò)嗎？”

    青楓：“他們都是連翹殺的，他們的死與我何關(guān)？”他不過是冷眼旁觀罷了，他有什么錯(cuò)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