蘇婉瑜的高跟鞋踩在美術(shù)館旋轉(zhuǎn)樓梯的大理石上,發(fā)出清脆的回響,像極了昨夜錄野峰摔碎的那只古董茶杯。她指尖捏著的請柬邊緣已經(jīng)被冷汗浸得發(fā)皺,燙金的“訂婚預(yù)展”四個字在水晶燈下泛著冷光,恍若錄野峰最后看她時,瞳孔里熄滅的星火。
畫廊盡頭的《星夜》復(fù)制品突然震顫,畫框邊緣滲出的銀藍色顏料在地面匯成溪流,溪流里漂浮著無數(shù)細小的玻璃碎片,每片碎片都映出張扭曲的臉——蘇父的金絲眼鏡、錄野峰磨破的帆布鞋、還有她自己無名指上那道淺淺的戒痕。
“婉瑜。”身后傳來蘇母的聲音,香奈兒五號的氣息里混著鐵銹味,“王少爺在等你剪彩。”蘇婉瑜轉(zhuǎn)身的剎那,看見母親耳垂上的珍珠耳環(huán)正在融化,濃稠的汁液滴落在米白色套裝上,暈開的痕跡恰似錄野峰工作室墻上的潑墨畫,只是那畫昨夜已被蘇父的保鏢撕成了碎片。
剪彩儀式的紅綢布突然變成條猩紅的蛇,纏繞住她的手腕。王少爺遞來的金剪刀在燈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,光里浮現(xiàn)出錄野峰被扔進江里的吉他,琴弦在浪花里掙扎著彈出最后個音符,與此刻宴會廳的華爾茲旋律詭異重合。
“聽說你把他送的玉佩扔進了垃圾桶?”王少爺?shù)闹讣淄恐该骷子?,捏著她手指的力道讓骨?jié)泛白,“那可是塊老坑玻璃種,可惜了?!碧K婉瑜的喉嚨突然發(fā)緊,昨夜扔進垃圾桶的分明是塊碎玉,此刻卻在記憶里變成完整的模樣,玉佩上雕刻的并蒂蓮正在緩緩綻放,花瓣上的露珠里,錄野峰背著畫板的身影正在遠去。
畫廊的落地窗外,突然下起了琉璃雨。無數(shù)彩色玻璃碎片從云端墜落,砸在防彈玻璃上的聲響如同無數(shù)把小提琴同時斷弦。蘇婉瑜盯著玻璃上的裂痕,看見錄野峰正站在街對面的梧桐樹下,懷里抱著個巨大的畫筒,雨水順著他濕透的發(fā)梢滴落,在地面積起的水洼里,兩人的倒影正隔著車流遙遙相望。
“他怎么敢來?”蘇父的聲音像淬了冰,身后的保鏢已經(jīng)蠢蠢欲動。蘇婉瑜突然推開王少爺,高跟鞋在光滑的地板上打滑,沖向緊急出口的瞬間,她聽見身后傳來玻璃破碎的巨響——那幅《星夜》的復(fù)制品突然炸裂,銀藍色顏料噴濺在所有賓客的禮服上,宛如片突然綻放的星云。
樓梯間的聲控?zé)綦S著她的腳步次第亮起,每級臺階都在腳下發(fā)出**。她攥著裙角奔跑的模樣,像極了三年前在大學(xué)圖書館,錄野峰為她搶回被風(fēng)吹走的論文稿時,她追著他穿過林蔭道的樣子。只是那時的陽光是暖金色的,此刻的燈光卻慘白如紙。
推開側(cè)門的剎那,琉璃雨突然變大。錄野峰的身影在雨幕中搖晃,懷里的畫筒已經(jīng)打開,幅巨大的油畫正對著她——畫布上是片無盡的薰衣草花田,花田中央躺著塊碎玉,玉的裂縫里鉆出兩朵并蒂蓮,朵是純白的,朵是墨黑的,花瓣上的露珠全是用碎玻璃拼貼而成,在雨中閃爍著刺目的光。
“這是我用所有獎金換來的顏料?!彼穆曇舯挥曷暻懈畹弥щx破碎,指節(jié)因為用力而泛白,“婉瑜,你看這玉碎了,花還在開?!碧K婉瑜突然發(fā)現(xiàn)他的左手纏著繃帶,白色的紗布已經(jīng)被血浸透,與畫布上墨黑的并蒂蓮融為一體。
警笛聲從街角傳來,蘇父的保鏢正在逼近。錄野峰突然將油畫高高舉起,畫布在風(fēng)中展開的瞬間,所有琉璃碎片突然改變方向,像被無形的手牽引著,紛紛嵌入油畫的空白處。蘇婉瑜這才看清,那些碎片拼出的是無數(shù)個日期,從他們初遇的那天,直到昨天她提出分手的時刻。
“他們說我們是云泥之別?!变浺胺宓难劬υ谟昴恢辛恋皿@人,“可泥里能開花,云里能落雨,本就該在一起。”他突然將油畫拋向天空,畫布在空中散開的剎那,所有琉璃碎片突然爆炸,化作無數(shù)光點,在兩人之間組成道璀璨的光橋。
蘇婉瑜踩著光橋走向他的瞬間,聽見身后傳來蘇母的哭喊。她沒有回頭,只是伸出手,穿過雨幕握住錄野峰纏著繃帶的左手。他掌心的溫度透過紗布傳來,帶著顏料和血的腥甜,像極了他們偷偷在畫室煮火鍋時,不小心被燙傷的那個夜晚。
光橋突然開始消散,琉璃碎片組成的日期正在依次熄滅。錄野峰將塊溫?zé)岬臇|西塞進她掌心,她低頭的剎那,看見是半塊玉佩——正是她昨夜扔掉的那一塊,只是此刻碎口處已經(jīng)被打磨光滑,上面用金箔鑲嵌出朵小小的并蒂蓮。
“剩下的半塊,我?guī)е??!彼蝗粚⑺崎_,轉(zhuǎn)身沖向相反的方向。蘇婉瑜踉蹌著站穩(wěn)的瞬間,看見保鏢們已經(jīng)圍住了他,混亂中,那幅散開的油畫被風(fēng)吹起,像只巨大的蝴蝶,載著最后一點光,消失在茫茫的雨幕里。
掌心的半塊玉佩突然發(fā)燙,她抬頭望向天空,琉璃雨不知何時已經(jīng)停了。烏云散去的地方露出彎殘月,月光灑在濕漉漉的街道上,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,而在影子的盡頭,有個模糊的輪廓正在逐漸遠去,懷里似乎還抱著半塊發(fā)光的碎玉。
遠處的宴會廳傳來悠揚的華爾茲,王少爺大概已經(jīng)完成了剪彩。蘇婉瑜握緊掌心的半塊玉佩,突然想起錄野峰曾說過,最好的藝術(shù)品都是不完美的,就像斷臂的維納斯,就像他們這段布滿裂痕的愛情。她低頭看著玉上的金箔并蒂蓮,在月光下,那金色的紋路正在緩緩流動,仿佛下一秒就要開出真實的花來。
街角的路燈突然閃爍了三下,像是某種信號。蘇婉瑜將半塊玉佩緊緊貼在心口,轉(zhuǎn)身走向與錄野峰相反的方向。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響,在寂靜的街道上格外清晰,像在為這段尚未結(jié)束的故事,敲打著斷斷續(xù)續(xù)的節(jié)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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